两个爸爸

　　两个爸爸，一个给了我开始，一个许了我未来……

　　我的记忆力足够好，但总爱迷路。找不到回家的路，说起来多么蠢。

　　这一次，时隔那么久，我却准确地穿过曲曲折折的小巷，找到那扇厚重的门。门扉轻启，透过门缝，看见爸爸抄着手，倚着墙，睡着了。冬日的暖阳像喝醉了酒，斜斜地晃过矮墙，照在他身上。他，真的老了……

　　有风吹过，带来记忆中的香。一定是墙角的梅，我闭上眼睛，想象它满树腊黄的样子。记忆却促不疾防地随它奔涌而来……

　　我是掌上明珠吗？我做过什么？是夜晚，我背着军用书包满大街晃荡？若月光够好，我会穿过九曲八拐的路去坟上？

　　那一刻，我想到了军械库里的迫击炮。那么多武器，我一眼相中它，用我稚嫩地手摸上去，瞬间感受到力量。我记得我坚定地说，“不会的，相信我。”我和自己说，就是把自己丢了，也不能把别人的孩子丢了，就像军人不能丢了武器。我不能把父母陷于这种境地。

　　一个孩子背着另一个孩子，走了四个多小时的路，终于在深夜回到了家。好像没有人发现我们丢了，有一丝的欣喜，更多的是落寞……我记不得路人的样子，但我记住了东的对面是西。从那天起，我最喜欢的玩具是军用指南针。

　　小小的人心里装了大大的秘密，需要一处无人打扰的静地。坟上，多么好的地方，夜晚基本无人会去，绝对静谧，静得你可以闻到世界的味道。在这里，我发现世界是香的。春天是花香，夏天是雨后的草香，秋天是诱人的果香，冬天好像没有味道，但又好像有火烛香、梅花香、酒香…。。萧索的冬，反倒是最有人间气息的季节。因为过于干净，所以无法遮掩，百味竞呈。

　　掌上明珠……

　　小时候，我觉得我的房间离云彩很近，离月亮很近，像城堡，而我是云上公主。我喜欢倚在窗台上看月亮西沉。

　　我迅速钻进被窝，眯着眼睛等待。不一会，特有的脚步声响起，听见他拉过一把凳子坐下，他帮我掖了掖被角，然后温暖的大手覆上我的额头。他的手很暖、很暖，好像可以到达心底，我偷偷地扬了扬嘴角……

　　二

　　姨娘则对我抱怨，说他在家只手不动，在家除了吃饭睡觉就两件事，看电视新闻联播、上网看新闻。

　　“丫头，陪我走走。”他说完，迈开大步走了，我端着他的水杯，赶紧跟上。

　　我听见他说，“丫头，在现在的情况下，你得学会保护自己，无论何时不失本心。”我在心里说，我都快成神仙，就快只剩下自己了，若再失去本心，那就连自己也没有了。

　　那一年，记不得因为什么，姨娘接我回家。夏日的骄阳被厚重的窗帘遮挡，不甘心地往里闯，窗帘透着暗暗的红光。我穿着团花的长裙，绷直了身子坐在床上，手紧紧地抓住团花的床单。

　　明爸爸不以为然，轻轻哼道，“十年河东，十年河西，丫头想的不一定是错的。”

　　那是第一次，我清晰地看到男人和女人在看问题上的不同，男人果然是看得远一些。姨娘看的是眼前，他看的是十年之后…。。

　　“孩子大了，她有权力自己做决定，我们得尊重她，陪着她，需要的时候帮助她，而不是逼她。”姨娘和我说起的时候，我的鼻子酸酸的，我没有哭，我不喜别人看见我的脆弱。

　　那是我第一次，清晰地看到男人和男人的不同。我爸爸是文官，他选择强迫;明爸爸是武将，他却选择尊重。

　　两个爸爸，一个为我种下太阳，一个让我沐浴月光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