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冷漠的代价

admin2021-01-26150

  六月的南昌就已见狰狞,仿佛要仗其炎热,去摧毁这世上最顽强的意志,并以此唤醒人的原罪意识。

  突然,一条柔软且充满凉意的胳膊有意地碰了碰我,之后一位可人的女孩向我递来一片纸巾,于是我机械地接过,抹去那额头的汗水。

  二十年前,我在一所矿山的学校教书。一天给高一的学生讲李笠翁的《芙渠》,我发现后排有一位男生始终埋着头,于是就从贴在讲台上的座位编排表上找到了他的名字。“吕品!”我冷不丁地叫了一声,随着叫声,全班所有的目光都朝他而去,他惊恐地抬起头来,不知发生了何事——我的眼前顿时一亮,我从未见过如此无以伦比的美少年,如果不是那既不合身又打满补丁的装束,我绝不相信这是一个矿工的孩子!“请你回答:‘荷钱自出水之日,便为点缀绿波。’为何秃翁不称荷花,也不称荷叶,偏称荷钱?”我一边说一边朝那惊恐不安的男孩走去。男孩缓缓站起来,低着头,双手紧紧撑住桌子,仿佛一松手,立马就会瘫软下去。“请回答!”我重复着,许久,男孩才发出晚秋蚊子般的声音:“我不明白。”

  某天中午,我打开收音机听单田方的评书《隋唐》,听着听着,我依稀觉得窗外有人,遂打开窗户,只看见那少年像受惊的兔子转过了墙角。我这才明白,他不仅仅是我的学生,还是我的邻居。而我并没意识到就应调大音量。

  一天夜里,我被外面那咯嚓咯嚓的脚步声惊醒。那脚步声就在我门前的空地上绕着圈子。我看了看表,觉得奇怪,难道凌晨三点就起来跑步?第一天过去了,第二天我又被那脚步声惊醒,到了第三天,我实在无法忍受,遂披衣下床,打开了房门。时值隆冬,月明星稀,霜气逼人,月光下那少年穿着单衣,呵着热气来回跑着圈。我尽可能温和地说“跑步到公路上去,或者到操场上去!”那少年听了我的声音,如见了鬼一般地又跑转过墙角去了。寒夜里只留下那硬底鞋踏在冻土上的滑稽声。

  我的心开始沉重,放学时我最后看见了他——昔日的美少年已面目全非,长发披肩,裹着一件破棉袄,赤着双脚站在小雨里得意地笑着,那笑容让人感到震惊和恐怖。

  二十多年过去了,这种没有任何依据的内疚始终对我纠缠不已,而我也努力尝试摆脱这种苦恼:那时我只是一个年轻的教师而已,诚然,我没有帮忙那少年摆脱身心压力,重拾生活之勇气,然而除我本人之外,又有谁能责备我呢?责备的理由又何在呢?我对生活的漠视,使自我陷于这种难以摆脱的自责境地,而这种并非真实的冷漠已令我付出了沉重的代价。我甚至想入非非:那少年也许并未疯狂,疯狂的只是我自我,或者疯狂是件好事,因为毕竟无人有过这种疯狂的第一经验!然而那少年母亲的哭声,以及他弟弟妹妹忧郁的目光,又丝毫不留情面的令我再次陷入苦恼之深渊。人呵,正是由于怀有这种对同类的关爱,才得以永恒。生活也正是因为这种自然的关爱存在,才值得回味与讴歌!

  又有那么一天,我和班里的一位女生穿过一条马路,女孩走在我的右侧。猛可里,女孩紧紧抱住了我,嘴里发出惊呼——一辆计程车在我的左侧身旁嘎然而止。这次我不再漠然,因为我明白女孩心中除了对危险的恐惧本能之外,更多的是对我的真诚关爱。于是我满怀感激地朝她望了一眼,然后与她从容地离开那危险地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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